1990年11月,

    帕特里克一直在躲避,约翰尼,茱莉亚,黛比,尼古拉斯……很多人,让帕特里克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认识那么多人。

    清晨起床,对着床头柜发呆,蜷缩着放空脑袋。吃几片氟西汀,泡一杯茶,加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撒在桌子上一点,然后用勺子碾成粉末状,他当然知道糖粉不能吸。

    尝试戒毒,戒毒,复吸,反反复复,吃大量的抗抑郁药。那实在是一段很难熬的阶段,难熬,难熬又孤独……

    每一天都是如此,拉紧窗帘,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,无聊但是没有太大压力,没有社交,没有过分拥挤的人际圈。

    尼古拉斯要他参加布莉吉特举办的派对——她伯爵丈夫的生日派对,交际场合,好听的场面话。但帕特里克不喜欢参加派对,也不喜欢尼古拉斯所谓“受你父亲所托,要让你重新投入生活的洪流”。

    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,帕特里克愈发讨厌开门的声音,门锁发出的咔哒声,打开时的吱呀,以及一进门就没完没了的问候。

    那不会驱散任何孤独的灰粒,只会让他更恐惧与人来往。

    于是帕特里克邀请了约翰尼同去,在此之前,他要去互助中心接约翰尼。

    帕特里克在一旁听着那些人互相倾诉,很困惑,他们居然能从撕开伤口这一环节得到安慰和鼓励。他一直不喜欢互助小组这种方式和氛围,振奋人心的口号,不知真假的倾诉,仿佛一个小型的邪|教组织。

    有些事他没办法说出口,以前没法说出来,现在也是一样,不仅没法面对一群陌生人说,就算是约翰尼——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一样。

    西装,领结,仪表,所以他讨厌这种宴会,尽管帕特里克挺喜欢打理自己,但仅是为了必须体面的场合而装扮妥帖实在是……让帕特里克回想起某些糟糕的记忆。

    宴会中大部分是熟人,这场景让他觉得,他父亲——那个热衷于炫耀自己的大卫·梅尔罗斯下一秒就会从某根柱子后面跳出来,然后高谈阔论。

    可想而知,这种场合下的人都是什么样,谄媚的客人,傲慢无礼的公主,正大光明偷情的宴会男主人,以及被忽视的小姑娘和她目睹丈夫出轨还忍气吞声的母亲。

    上流社会?大概某些地方确实挺“上流”。

    很久没见的茱莉亚,他们绕到庄园的顶层,随便找了个房间做|爱,外面五光十色,屋内却阴暗拥挤。帕特里克最后还是拒绝了茱莉亚,不是因为他多么高尚,尽管这很讽刺。

    因为他知道了茱莉亚和约翰尼同时也有一段不清楚的关系,帕特里克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,约翰尼显然更重要。为了避免无谓的冲突,帕特里克说了很不客气的话,茱莉亚摔门而去。

    帕特里克捡起碎掉的杯子,是一只白兰地杯,在杯侧断裂,这让他瞬间想起了割破自己手心的那只杯子。

    好像二十三年前的那场聚会一样,父亲穿着漂亮的西装,母亲举着酒杯轻舞,而他害怕犯错被惩罚宁愿一头从楼梯上往下摔。

    帕特里克把杯子扔进垃圾桶,走下楼,冲进在音乐中起舞的人群,找到约翰尼。

    是的,没错,有些事也许他永远不会说出来,但现在不是了,他要说出来,因为他实在无法承担。而约翰尼,也许是他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,唯一能信任的朋友。

    他不够勇敢,帕特里克荒谬的前半生里,他清楚地知道,自己和勇敢并没有太大关系,他总是擅长用荒废时间和模糊感知来躲避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