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寒雪扶着门框喘了好久的气才平复好心跳,房内窗牖大开,屡屡小风打着卷儿绕过房梁与桌椅,径直往她身上钻,冷得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战,鼻子也酥酥麻麻地痒。

    自那一场病后,洛寒雪的身子便总是不太利索,一张莹白病态脸,极易泛些脑疼发热的事来。

    她从煤炉上取了一些水,坐在房中轻轻地擦拭,解开那一层薄褂,小腹上三个拇指长宽的肉色疤痕在她玉体娇白的身子上分外的扎眼。洛寒雪盯着那处看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,好看的柳叶眉蹙成了一团,轻轻叹了口气,换上干净的衣衫。

    洛寒雪倚着小桌浅浅地打起了瞌睡,半梦半醒间,总分不清现实与虚境。

    周母一脸不舍与愧疚:“寒雪,不能做伯母的儿媳妇,做伯母的女儿好不好?你这样乖,会听伯母的话对不对?你也知道,周家不能无后,博李那处,我对你说声对不起,总归是年轻人爱恨情仇来得快去得也快。”

    周父在一旁满脸愁容地抽着旱烟,烟草味飘得整个屋子恍恍惚惚瞧不真切:“既然这样,那便如了你的愿,回老家修养些日子,想好了伯父再去接你,好不好?”

    说话间,眼前景象忽地猛转。

    洛寒雪被人紧紧地压在血一般鲜艳刺眼的大红锦缎薄被上,那男人身型高大,嗓音暗哑低沉透着愉悦,食指柔柔地描绘她的眉眼,宽肩窄腰狠狠地在她身上用力,诱哄着说:“心肝,叫一句阿策哥哥听听?唔,叫老公听听?”

    “你不爱我?不可能!我有钱了,有地位了,你现在除了江太太这个名头,你什么都不是,你怎么可能不爱我!”江策西装打领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面上戴了幅金丝框眼镜,分明是个粗人出生,却将斯文儒雅装得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“肯定是平时我太忙了,你在与我置气对不对?是的!心肝,阿策哥哥爱你啊,不去应付外边那些个老狐狸,怎么给你钱,给你地位啊!心肝,阿策哥哥这么爱你,来,过来!叫阿策哥哥亲一亲,亲一亲你就不闹脾气了!”

    “咚咚咚!洛丫头!在里边吗?”梦魇着,门外传来妇人急促的敲门声,洛寒雪满头冷汗地再次被唤醒。

    她手中的小蒲扇此时已经掉在了地上,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此时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,怎么会!怎么会又是他!洛寒雪浑身发着颤儿,在门外一声声催促中,打开了房门。

    江雪芹在门外敲了好久的门,手上搬着根木头,沉得不行,急得都快要跺脚了,才见着里边那人慢悠悠地开了门,到底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小姐,受了良好教育,做什么都是一副宠辱不惊,不紧不慢的娴熟样子。

    “大小姐,你搁屋里头绣花呢!”江雪芹将木头抗上肩,冒冒失失地就往里闯。洛寒雪刚想说句什么制止江雪芹的动作,却见大门口处拎着锤子,锯子,刀子的江策眸光炯炯地往这处来,她被吓得一惊,一扭头回了房内。

    江策抡东西的拳头紧了紧,脚上速度不减,入了房中。

    江雪芹站在一排老旧书架下看着洛寒雪一派娴静地摇着蒲扇,不问忽然闯入之人所谓何意,蓦地笑了,对刚进来的江策说:“你看看,一天天的,都这个时候了还当自己是大小姐,洛家千金。”

    江策闻声,不去理会江雪芹的话,将手中刀锯轻轻放在地上,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洛姑娘,阿爹叫我来给你修一修损坏的书架。”

    洛寒雪现如今住的屋子是洛家老宅,不算大,统共加起来不过三间房,一间正堂,两间用作歇息的耳房。因着年老失修又久无人住,招惹了不少虫蚁。洛寒雪有个爱收集各种海内外书籍的癖好,便是偶尔来乡下避暑时,也会带上好几本书来看看,洛父见女儿这般上进求识,便命老木匠在洛寒雪房中打了个不大不小的书架。楠木香且甜,即便外层刷了层油漆,虫蚁仍旧将一根书架脚给啃了。

    江老爹上一回瞧见了,便记在了心里。

    洛寒雪摇蒲扇的手一顿,稳了稳细细发着颤的腿,冷冷道:“修吧。”

    江雪芹撇了撇嘴,阴阳怪气地跟着学了一句。

    姑侄俩忙碌间,洛寒雪以蒲扇打着幌子,有意无意地往江策身上瞄,总觉今日做的两个梦就是多年后的事实。梦境中的江策狠戾的手段让人望而却步,偏执得可怕,即便两人互相折磨互相伤害,仍旧不肯放手。